文字、图片苏橙

有一年的冬天，上海的天气依旧阴冷潮湿。即便有着太阳，只要戴着口罩，整张脸仿佛也笼罩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，连带着上半张脸上的眼镜和睫毛，都开始因为潮湿更冷了。

十年前，小张卖了北京房子，告别所有的朋友，和我一起来到了这座冬天没有暖气的城市。固执的他曾经在1月里不穿袜子长了冻疮，又在8月闷热的雨季里长出了痱子。

“就连今年的太阳也差点意思。”有一天我们坐在安福路的咖啡馆，小张抬了抬头，看着午后2点的太阳说。“是啊”，我说，“要不我们去霞浦吧？”小心地用手捂着摩卡的杯子，因为太烫而喝不了第一口的小张从杯子边缘抬起头。“霞浦？在哪？”“就在福建，离福州很近。我们去那儿晒太阳，看日出！”

几分钟，买好了去福州的机票。我俩在次日雾蒙蒙的清晨，向霞浦的阳光进发。

滩涂的失落，从美食里找回

滩涂，是我们的第一站。

小浩滩涂位于霞浦县东部，是著名的闵东渔场。这里其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滩涂，而是以沙质为主的沙滩。海滩的东侧，傍晚时刻，逆光拍摄，潮水退去，海滩的色彩会产生奇异的变化，常常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。

我们是下午到的，沿着海边人一条工建造的步道，我俩开始慢悠悠地散步。其实，白天看着这景色，也不错。大海、海岸、岩石、风帆……

远处滩涂上，是养殖海带、紫菜的场所，一片一片地连在一起。入口处有很多卖海苔的小贩，一包50克，15块两包，有打开的让游客品尝。我没搭话，自顾自走，她在后面追着喊：“7元一包？”想着这里是入口，拿在手上多有不便，出口肯定也有卖的，就继续往前走。哪知在出口处竟一个小贩也没有。

很快到了4点半，太阳渐渐掉落到云层后面，海面上波光粼粼，沙滩开始出现虎皮的纹样。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这种景象的我惊呆了，仿佛马上就要从云层里出来几个神仙一样。等到一切过去，才想起来根本没有拍照。美景当前，整个人就像陷入热恋一样脸红心跳，哪里顾得上想旁的呢？看到太阳光渐渐褪去，我和小张面面相觑：“你拍照了吗？”“……我也没有。”

带着失落，晚上去街上吃饭，吃完瞬间心情好转。为啥呢？这里最便宜的生蚝平均才一块钱一个，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活虾40块一大盘。我俩还点了椒盐龙头鱼、葱油碎螺，果然海边最新鲜的海鲜只要一点点盐和葱、姜，就能激发极大的鲜味。很明智地，我俩没有吃主食，留着肚子还要尝尝这里的汤圆。

随便进了一家叫龙首汤圆的店，汤底带着咸鲜味道，跟平时吃的宁波黑洋酥汤圆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，有点小馄饨的意思，但口感又软糯鲜香，果然是闽南以糯米和鲜肉为主的独特风味，感觉这个放在早上吃也是很合适的。

吃完出门，路边的大排档已经开始搭起桌子准备。虽然也是很想尝试，但第二天3点就要起床看日出，只好就此作罢。

北兜的日出和下尾岛的晚霞

第二天起来匆匆洗漱，我懒得洗脸，就这样出门了。

我们到达北兜的时候，天还没亮，擦黑的一片。下了车，风很大，有点冷。有人等得不耐烦，回到车上去候着，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径直往前走去。远处是一片大海，天开始蒙蒙地亮了起来，海边已经有很多人在作准备，也有人架起三角架，架上的摄像机已经开机，拍摄日出的整个过程。

我和小张坐在一块礁石上，回想起有一次在北京的出租屋里，也是这样相互靠着聊了一夜，直到太阳升起，没有计划却看到了日出。十年过去了，北京12平米的出租屋变成了上海的电梯房。出租屋里畅想的理想和未来，有些实现了，有些还没有。

“还会想回去吗？”“不想了。”

一丝光亮突然进入了我们的话题，太阳开始在海平面悄悄露出边缘。

刚刚升起的太阳，光芒未及发力，柔柔的，温情的，云彩像丝绸一样，不经意间遮挡了一下太阳的玉体，很自然，很随意。

很快，它把罩在山坡上的一大片云映成粉红色。一时间竟看不出这里是希腊的边境小岛，还是圣托里尼绵长的海岸。过了一会儿，霞光照射到沙滩、海浪、礁石、小船和漂浮的竹竿以及远山上，寂静的江面上顿时热闹起来。海面波光粼粼，海浪是深蓝色，沙滩是橘红色。

太阳升高了，小张的脸也被霞光映得红红的。远处有位先生走过来，给我们看了他刚才拍的我俩的照片——还好是背影，要不我这张没洗的脸也入镜了。

谢过这个好心人，我们又回到市区去吃早饭。海边的太阳刚才还那么大那么雄壮，升到市区的天上看起来又那么小了，简直不是一个太阳。街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在早餐店里买早饭，对着如此美丽的太阳视而不见。

我坐下要了著名的糊汤，感觉跟以前吃过的蚵仔面线很像。老板娘盛了一碗又迅速地往里加了一勺咸菜一样的东西，我问她是什么，她说：“小肠。”见我面露难色，小张默默地用勺子把“咸菜”舀到了自己的碗里。我用勺子搅动起来，看到下面还有鲜虾、猪肉和花蛤干，真是豪华啊，比蚵仔面线丰盛许多。吃完糊汤，小张感觉没有吃饱，我们又点了几个地瓜杯和米饺。地瓜杯就是用地瓜和糯米做成杯子的形状，内馅塞了香菇和猪肉，看起来有点像烧麦的样子。米饺的内馅是萝卜丝、虾米和葱丝，和宁波的年糕饺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摸着滚圆的肚子在街上逛了一圈，我们又回到酒店补觉，准备下午起来再去下尾岛看晚霞。

下尾岛距霞浦城区有56公里，在霞浦有名的太姥山旁边。下尾岛离台湾很近。路上路过沙江村，在霞浦县城向南偏西，村边海面波光粼粼的滩涂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晾晒紫菜的竹竿，留给船行的水道，形成了优美的S形线条。踞高远眺，浓淡相宜，文静雅致。大船小船穿梭其间，构成了雷诺阿油画般的画面。

等我们爬上山上的观景点，已是将近下午5点。半山腰上的小学已经放学，空荡荡的校门口，只有一群大白鹅路过。

好不容易爬上了景观台，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。同样的一片山，同样的太阳，日出时的粉色此刻变成了金黄色。在与大山接吻的那一刻，太阳依依不舍。它不得不与热爱它的人们告别，它将去周游宇宙，收敛起光芒，赠予大地一个温馨静谧的夜晚。

连家船民，海上吉普赛

浒屿澳，说是渔村，其实说不上一个“村”字。人称“连家船民”。

我们去的时候，司机把车停在公路边说，往里走，里面就是“浒屿澳”。

这里只一条小路，路边有一些不规范的小超市，卖些日用品和零食。拐个弯，有一条简直称不上路的路，左边看过去木船如织，一排排地连在一起，用硕大的塑料桶连排绑起来当作浮桥。两边都是船，走进去，船上的人并不惊诧，好像习以为常了，照旧洗她的衣服，擦她的甲板。在这船上，地板就是他们的床，睡觉的地方，擦得铮光瓦亮，一尘不染。

船边有妇女和小孩晾晒的鱼干和小虾，都是随手的活，自己吃，游客要买的话他们也卖。男人们在不远处的地方养殖紫菜、海带、牡蛎，规模比这大许多。岸边停靠着一排快艇，平时用来捕捞，没活的时候也顺便拉拉游客。

走着走着，看到岸边放着好几筐牡蛎似的东西。一个妇女熟练地撬开壳，把肉攒到一个不锈钢盆里。“这怎么卖？”答曰：“15两斤。”好家伙，这里卖海鲜都快跟白菜一个价了。“你到底要不要？”还没等我说话，小张赶紧拉着我逃走了。

回到酒店，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说，明天三点实在起不来看日出了，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呢——月亮湾、杨家溪、花竹……

小张拿出手机查了一会儿说，这里有个民宿可以直接在客房里看日出。

退房，打车，两个懒鬼背着行李开心地入住了。民宿里有好几个院子可以晒太阳，房间里还有巨大的落地窗。之后的一天，我们整天都没有出门，在民宿里喝喝咖啡，假装在圣托里尼的海边晒完一面，晒另一面。当然，月亮湾和花竹，还有杨家溪，就都抛在脑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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